他最好的才华，

就是让人根本看不出，

他曾经做过什么。

···

文物医生

意大利的乌菲兹美术馆里，

文艺复兴画家乔托的名作，

遭遇700年岁月的侵蚀，

看上去竟和新的一样。

乔托名作《巴迪亚系列肖像》

而修复它的人，

正在台南的古庙里，

细致地清洗一根柱子。

表情严肃如泥塑，

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

他叫蔡舜任，

华人油画修复这一行里，

他要称自己是第二，

大概没人敢称第一。

蔡舜任

他是全世界最知名修复师，

Stefano的弟子。

第一个拿到油画修复师，

认证的中国人。

说来命运真是奇妙，

19岁时，本想成为大画家，

可一腔热血画成的油画，

最终只能藏进储藏柜。

时隔4年再拿出来，

把蔡舜任吓了一大跳。

蔡舜任十九岁时的画作

仅藏了4年的油画，

脱色脱得厉害，

原本绚丽的色彩，

变成了黑漆漆的沼泽。

4年后已长出了霉菌

这时他才知道，

原来画作也会“生病”。

抵御不了时间的侵蚀，

再美的作品都会黯淡。

老师蒋勋的一句话，

让他找到佛罗伦萨，

那是文艺复兴的源头。

佛罗伦萨

这座城市里的人，

无论士农工商，

还是贩夫走卒，

始终向往它500年前的模样。

1966年，佛罗伦萨大水灾，整个城市都泡在水里。居民们做的第一件事不是逃难，而是抢救艺术作品

为学一手修复技术，

他放下了自尊心，

沿街敲门，寻遍修复作坊。

一家又一家，

见他是外乡人，

纷纷丢出来白眼。

被水淹没的罗伦萨

修复师Andrea Cipriani，

勉强让他进入工作室。

理由很直接，

“油画这么重，我一个搬不动，

你身体不错，帮着搬东西吧。”

这不是开玩笑，

学徒一年，

搬东西、扫地、捡垃圾，

就是不让你上手碰画。

付出巨大精力，

也只学到肌理重建。

以白浆作肌理，

填充破损画面。

最细微处只有指甲盖大小，

得用头发丝一样的细笔修复。

肌理重建，这是最基础的工作

老师觉得，

他只有四流的技术，

拿给他用来练手的，

也只是四流的画作。

练手的作品

蔡舜任不服气，

拿到修复证书后，

决然去了新奥尔良。

那里刚遭遇飓风，

有的是艺术品要修复。

这一去，

待了不到一年，

修了三十幅画，

每一幅都是挑战。

从河里捞起的，

圣母玛利亚，

手都被泡没了，

蔡舜任做了一回外科医生，

把手给接了回来。

被岁月侵蚀的，

荷兰老伯爵，

帮他做个美容，

让他重回十八岁。

被二战炮弹轰击的，

天顶壁画，

他爬上几层楼高的脚手架，

仰着脖子抖着腿，

一丝不苟地使其重现光彩。

最厉害的，

是下面这一幅。

它的主人分外珍爱，

说是美得无法形容。

可蔡舜任看了，

却是一脸懵逼。

黑漆漆的一团，根本看不出什么

画面乌黑一片，

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

很多人一看，

直接判死刑。

但蔡舜任接了，

几个月来和它耳鬓厮磨，

每天一呆就是8个小时。

测试、清洗，

犹如擦拭爱人的肌肤。

慢慢地，

画中人若隐若现，

一位美丽的少女，

沉静地望着他。

但画作损伤高达60％，

肌理要重建，

破损要重补。

前前后后，

又是数月的鏖战。

最后，

小公主细腻的肌肤，

精美的蕾丝花边，

都变得栩栩如生。

正是这次修复，

让他受到了认可。

全世界最知名的修复师，

Stefano收他做了徒弟。

这下，再由他来修复的，

是全世界一流作品。

在这里，蔡舜任接触到了最先进的修复技术

例如前面说的乔托，

文艺复兴划时代的杰作。

阿姆斯特丹皇后的寝宫，

那里有一副“催眠图”，

乱舞的群魔在等着他……

皇后每天都盯着这幅画入睡，也是没谁了

在欧洲最牛的美术馆里，

一待就是几年。

帮圣约翰画像，

清理手指……

给中世纪的神像，

打理头发……

就这么环游世界，

修了十年文物，

一次偶然的机会回到台湾，

蔡舜任的心，

却凉了一大截。

他发现，

亚洲发展得很快，

大家着急着往前跑，

老掉的东西，没人管了。

那些被抛弃的门神画，

一个个斑驳破旧，光泽凋零。

很多人不把它们看成艺术品，

做起“保养”都是敷衍了事。

等待修复的门神画

难得有懂行的人

竭力收藏保护，

却不敢拿给国家去修，

生怕不专业的人毁了。

门神画局部

而所谓修庙宇，

更是随便雇几个工人，

重新涂一遍，或者干脆拆掉，

盖一间长得差不多的。

甚至觉得太麻烦，

打着“修旧如旧”的旗号，

随它烂掉。

给全世界那么多国家修文物，

自己国家的文物却这般光景，

蔡舜任感到一阵心痛。

他决定留下来，

让这片土地的人看看，

什么是真正的修复文物。

一幅幅门神画，

被破坏得面目全非，

只好借助高科技，

来分析它的材料。

把胡乱修复的部分，

慢慢刮掉，

躺着、站着、蹲着、趴着，

光这一件事，

就得耗时几个月。

清干净外层，

再用溶剂溶解污垢，

时间短了，无法清洗干净。

时间长了，则会损伤里层。

用棉棒轻拭画面，

一点一点吸附污垢。

金箔上的墨线，

极难保存，

可经蔡舜任之手，

能保存95%以上。

污垢都去掉后，

再上保护层，

以免日后遭到破坏。

最后才是全色。

新加的色彩，

须在保护层上，

不破坏原来的颜料。

还得看不出添加痕迹。

这一套工序下来，

黑乎乎的门神，

重新绽放出光彩，

本地人看得目瞪口呆。

每一缕线条，

每一抹亮色，

都像是刚涂抹上去的，

再不是灰头土脸。

一扇门，光做清洁，

就耗时四个月。

三个修复师，

每天6个小时。

四扇门板，

修了整整两年半。

蔡舜任带着修复成果，

去国外参加展览，

底气十足地把中国的艺术，

介绍给了全世界，

看，这才是我们文物原来的样子！

修完老门板，

他又立马带人住进老庙。

从14年到现在，

又是两年，

一直在崇远堂里待着。

崇远堂，破损不堪

每一根柱子、

每一扇窗户，

他都仔细查看，

不愿错过任何一个角落。

带着团队工作，每天都是七八个小时

盛夏的台南，

气温曾逼近40℃，

当他修复的名画，

在美术馆展出时，

他就静静一个人，

在闷热的阁楼里擦柱子。

脖子酸痛，早无知觉，

日头沉落，也未曾注意。

直到天黑尽了，

才捶捶肩膀，

收拾收拾东西，

盼着明天能再多修一点……

时光荏苒，

当初那个一心想成为，

大画家的少年，

就这么带着一身绝技，

进老庙，修旧物。

很多人都不理解，

曾经壮怀激烈的他，

竟愿意在这古庙里，

日复一日做这么枯燥的工作。

但他说，

用更专业的修复精神，

与古老文物重修旧好，

让它们继续在时光中旅行，

这是他内心最大的愿望。

修复过那么多国家的文物，

他比谁都清楚，

发展的脚步不能停，

历史的沉淀也不能丢，

二者缺一不可。

而古迹修复的真谛，

正是让更多的东西，

流传下去。

“我不在乎拥有多少东西，

只在乎留下多少东西。”

图片源于一席视频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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